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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 第五十五個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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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故宮出來,宋詩意給陸小雙打電話,看得出,陸小雙心裏還有點發毛,說話的底氣都沒那麽足。

宋詩意說:“一會兒我和程亦川就過去。”

“過哪兒去?”

“你家。”

陸小雙沈默片刻:“你要來找我算賬嗎?”

宋詩意坐在公交車上,氣笑了。

回箭廠胡同之前,她帶著程亦川去了趟菜市,買了不少食材,然後殺去陸小雙家吃火鍋。

在廚房裏忙活的是陸小雙,兩位從小專註於競技滑雪的運動員手藝堪憂,只能在一旁當大爺。

宋詩意也不好兩手空空,什麽都不幹,便裝模作樣走到她身邊:“我來幫忙。”

陸小雙目不斜視:“還是算了吧,你忘了去年你炒個菜,差點把我廚房炸了?”

“……”

當著程亦川,怎麽說話呢?

宋詩嘴硬:“這幾個月我在家練了練廚藝,早就今非昔比了。”

“是嗎?上星期去你家,你媽還跟我說擔心你將來嫁不出去,她要是個男人,娶個廚子也不娶你。”

“……”

宋詩意回頭,毫不意外看見程亦川在笑。她瞪眼睛:“笑什麽笑?你還不如我。”

程亦川很鎮定:“我是男人,廚藝不好沒關系,像你媽說的啊,娶個廚子就行了。”

宋詩意受到針對,沖過去敲他腦袋,說他翻了天了。廚房裏的人在大笑,客廳裏的人在折騰,一頓飯吃得十分熱鬧。

飯後,宋詩意承擔了洗碗的大任,而陸小雙趕去後海駐唱。

小小的平房裏只剩下她和程亦川。

陸小雙家也不大,臥室是loft結構,上下兩張床之間僅僅隔了個閣樓似的平臺,看似兩個空間,其實也約等於一個房間。

“你睡上面,我睡小雙的床。”

都是運動員,出去比賽連大通鋪都睡過,宋詩意心大,也沒去想別的。倒是程亦川看了眼這和上下鋪沒啥兩樣的loft,眼神變得古怪起來。

“我們睡一屋?”

“放心,我不打呼。”她掃他一眼,想起他在電話裏無數次吐槽魏光嚴。

從前沒在一個屋檐下住過,宋詩意只知道程亦川愛幹凈、瞎講究,而今要共度一夜,她才發覺這人不只是普普通通的講究,簡直吹毛求疵到出神入化的境界。

讓他去洗澡,他走進廁所又黑著臉出來:“這廁所也太小了吧?轉個身都困難。”

“你愛洗不洗。”宋詩意從櫃子裏找了未開封的毛巾和洗漱用品,扔他腦門兒上。

程亦川愛幹凈,澡是一定要洗的,黑著臉又進去,沒一會兒又開始嚷嚷。

“陸小雙還是個女人嗎?地上怎麽這麽多頭發?”

“操,墻上還長黴了!”

“這水怎麽忽冷忽熱的?”

宋詩意心道沒見過洗個澡都這麽熱鬧的,一邊沒好氣擠兌他,一邊沒忍住笑。她替他鋪好床,擡頭看著天窗外的月亮,細碎的雪還在飄著,大約今夜就能鋪滿屋檐。

是他的年輕感染了她嗎,總覺得那小子一來,日子都明亮了。

程亦川洗完澡,順手把貼身衣服也洗了,就穿了條褲子站在廁所裏,遲疑著,撓撓頭。

就這麽出去?

沒穿上衣啊。

他躊躇不已,正發愁時,忽然瞥見地上有個黑乎乎的東西在飛快移動,定睛一看,猛地沖了出去:“操,她家還有蟑螂!”

“哪兒呢?”臥室裏,鋪好床的人來得更快,騰地一下竄了出來,一眼看見廁所裏的小強,想也沒想,脫了拖鞋就朝地上拍去。

啪的一聲,強哥倒地。

身手敏捷的宋詩意好整以暇將鞋子又穿上了,轉身抽了兩張紙巾,包著蟑螂的屍體扔了。

程亦川:“……”

開始懷疑人生。

“你就這麽把鞋穿上了?”

她不解:“不然光腳?”

“女孩子看見蟑螂不該尖叫著花容失色嗎?”

“你偶像劇看多了。”

這是偶像劇的問題嗎?程亦川瞠目結舌。看見蟑螂他都要嚇一跳,這女人居然……

心情十分覆雜。

下一秒,他看見宋詩意扭頭看著他,有那麽一秒鐘的驚訝,緊接著便沒有半點忸怩之色,用欣賞的目光打量起來,“可以啊程亦川,身材不錯啊。”

程亦川這下想起自己沒穿衣服!

他臉紅脖子粗,抱住剛洗完的貼身衣服,勉強遮擋了一部分,沖她兇巴巴吼了句:“眼睛往哪兒看呢?”

宋詩意好笑,“我看你比我更像個大姑娘。”

看見蟑螂會叫,沒穿上衣還遮遮掩掩。

她翻了個白眼,一邊去廚房燒水,一邊說:“沒穿衣服很稀奇嗎?胡同裏一堆大老爺們兒,一到夏天就穿著大褲衩裸奔,你以為誰愛看你?我要真想看,那會兒和丁師哥出去比賽的時候也該看夠了。”

等等,她說什麽?

這事兒跟丁俊亞又扯上關系了?

程亦川捧著濕衣服,噌的一下跟進廚房:“丁俊亞怎麽了?”

“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瞎講究?都是運動員,不拘小節慣了,到了賽場,該換衣服找個沒觀眾的地方就換了,誰跟你似的非要找個幹幹凈凈的更衣室,生怕有人覬覦你的肉體。”

宋詩意往水壺裏灌滿了水,插上電,轉身往客廳走。

和他擦肩而過時,她似笑非笑看他一眼:“前世界冠軍的身材我都看過了,不差你這點。”

程亦川的火氣騰地一下就上來了,跟著她往客廳走,四下看看,把濕漉漉的衣服往凳子上啪的一放。

“我怎麽了我?難道我比他差嗎?”

年輕人站在狹小的客廳裏,因為常年運動,身體線條漂亮流暢,肌肉緊實而勻稱,襯得這房間更加逼仄。

他頂著濕漉漉的頭發,劉海還貼在額頭上,漆黑漂亮的眼珠子沖她一瞪,滿是怒火。

起伏的胸膛令胸肌更加顯眼。

小腹是紋理分明的線條感,整整齊齊。

……無比鮮活的一具肉體。

宋詩意被他莫名其妙的怒氣嚇一跳,下意識指指他的胸:“你露點了。”

程亦川惱羞成怒,把胸一挺:“露了又怎麽樣?你就說吧,我到底哪點比他差了?”

都是一個腦袋兩只手,當誰沒肌肉?

程亦川從小到大引以為榮的不只是滑雪技巧,他從牙牙學語起就被叔叔阿姨們誇讚模樣生的好,後來長大了,更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,女生們青睞有加的對象。

怎麽擱宋詩意這兒,就好像成了個乳臭未幹、毫無男性魅力的小男生?

宋詩意撲哧一聲笑出來,“行行行,你不差,你身材好的很,誰都不如你。”

她當打發稚童一般,去陽臺上拿衣架來,讓他晾衣服。

程亦川有氣無處發,只恨恨地咬牙切齒,好你個丁俊亞,趁人不備露肉是吧?還打算用肉體吸引別人的註意,真是陰險狡詐,卑鄙無恥!

他氣勢洶洶把衣服掛上,另一邊,宋詩意找了件放在陸小雙家的夏天的睡衣。

“這件挺寬松的,之前我放小雙這兒的背心,要不你先湊合穿?”

程亦川眼睛一瞇,下巴高擡:“不穿。”

宋詩意一頓,還以為他的潔癖上頭了,“喲,你還嫌棄我?不穿拉倒。”

程亦川沒吭聲,瞪著眼珠子看著她,心道,他都能在你面前什麽都不穿,我穿什麽?

怎麽,當誰不會露肉?

看不起誰啊,當誰身材拿不出手嗎!!!

於是露肉的程亦川頂著鮮活的肉體在屋子裏晃蕩了一整晚,晃得宋詩意頭暈眼花。

秉承運動員的良好作息,兩人早早躺下。一個在閣樓上,一個在下鋪。

開放式的loft,上面的人翻個身,下面的也能察覺到。躺了一會兒,宋詩意低聲說了句:“別動了,程亦川。”

上面的人一頓:“我吵著你了?”

“咯吱咯吱,跟老鼠似的。”

程亦川嘟囔:“這床也太硬了。”

“將就睡一晚吧。基地的床也沒軟到哪兒去,你是怎麽睡著的?”

“我到隊裏第二天,網上買了張席夢思。”聽語氣他還挺得意。

“……”她早該猜到。

既然睡不著,那就說說話。

隔著塊樓板,宋詩意為他千裏迢迢趕來北京致謝,雖說這聲謝謝來得遲了些,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。

程亦川說:“謝謝這種話,留到將來再說吧。”

“哪個將來?”

“你的腿完全康覆,重新站在亞布力的那個將來。”

宋詩意一頓,沒想到他又提了一遍。下午是她失態了,被生活磋磨得千瘡百孔,又被現實打得萬念俱焚,他問什麽她就答了什麽,後來想想,不免好笑。這世界上沒那麽多如果,如果腿能康覆,如果有機會重頭來過,如果……

她自己也知道,這腿是沒法好起來了。

孫健平當初找遍了隊裏能用的資源,把她從國內送去香港,最終也還是沒能完全治好,程亦川的話不過是安慰她罷了。

她好笑:“你還上癮了?安慰的話,說一次就夠了。”

上面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,那家夥爬了起來,從床邊的欄桿上探了個腦袋出來,“誰安慰你了?我是認真的。”

宋詩意躺在床上,與那個腦袋對視著,他的眼神裏有一種執拗的光彩,令她一楞。

認真的?

那人趴在床邊,問她:“知道TomGilbert嗎?”

名字似乎有點耳熟,但她搖了搖頭。

“那澳大利亞的跳臺滑雪運動員Ashley呢?”

“廢話。”練滑雪的誰不知道?

樓上的人露出小白牙,燦爛一笑:“知道就好。Gilbert當年是她的康覆醫生,她受的傷比你嚴重多了,最後都照樣拿了冬奧會冠軍。你這點小傷小痛的,不在話下。”

宋詩意錯愕地望著他:“你是讓我去找他?”

可她上哪兒找去?

程亦川一臉神氣地伸出手指頭,搖了搖,“Nonono,我程亦川一向幫人幫到底,送佛送到西。人我已經替你聯絡好了,就等你上門。”

他把Gilbert對她的病情評估說了一遍,明明是孩子氣地趴在床邊的模樣,說話的樣子卻很專註。她從不知道他對她的腿傷竟知道得如此詳盡,也沒想到那句讓她重頭來過並非戲言。

宋詩意怔怔地看著半空中的腦袋和那仿佛永遠喋喋不休的嘴,半晌才開口:“你什麽時候找的他?”

“那晚你帶我去吃涮羊肉的時候。”

“怎麽找到的?”

她不是傻子,那樣一個只在新聞報紙上出現過的外國康覆醫生,找起來有多費勁,又要走多少彎路?可程亦川竟只字不提,就這麽憑空替她抓來了救命稻草。

按照程亦川的性子,本該得意洋洋說一說自己是怎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,讓遠在歐洲的程翰動用了多麽大的人脈,才終於找到Gilbert,並順利說服他接下宋詩意的案例。可他在半空中俯視著躺在床上的人,張了張嘴,最終省去了那說不清的勞苦功高。

她披散著頭發睡在枕頭上,素凈纖細,黑發像朵盛開的花,越發襯得她面容蒼白。

沒有了高山白雪,宋詩意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姑娘,二十五歲,也會哭泣,也有脆弱的靈魂。旁人一生中中能夠受到的挫折,她也毫不例外要一一走過。

程亦川俯瞰著她,收起了神氣,收起了得意。

他低聲說:“信息時代,找一找,總能找到。”

那並不是什麽關鍵所在,關鍵的是——

“宋詩意,你會好起來的。”

重新踏上雪山,回到亞布力,曾經的輝煌,曾經的驕傲,統統會回來。他不願看她這樣柔弱地向生活臣服,她就該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姑娘,似笑非笑的捧著手心裏他的簽名,甩甩馬尾,說他還嫩得很。

像是在勸慰她,又像是在勸慰自己,程亦川的聲音像是希臘神話裏的阿波羅,能夠預言未來。

他說:“要拿冠軍的不止是我,還有我們前世界亞軍。”

他笑出一口小白牙,懶洋洋地說:“我等你啊,師姐。”

良久,他聽見下方的人嘆了口氣:“程亦川,這筆債,我可能還不起。”

是金錢,也是人情。

他翻身躺在床上,說:“我才不要你還。我程亦川一向做好事不留名——”

“你就叫我紅領巾。”剩下的話,她喃喃出口,和他低聲應和。

笑的同時,眼眶有些熱。

她問:“程亦川,你是天使嗎?”

樓上傳來他洋洋得意的笑:“現在知道我好了吧?再給你一次機會,說,我和丁俊亞誰的身材好?”

宋詩意低聲笑起來,片刻後,存心說:“丁俊亞。”

樓上的笑聲沒有了,下一秒,那只腦袋又一次探了出來,帶著憤怒的表情:“你說什麽?有膽再說一遍?!”

樓下的人終於沒忍住,放聲大笑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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